朋友發來忻州詩人段子仙的詩，囑我寫評。我近來重讀袁枚的《隨園詩話》，書中引用大量女子之詩，如《閨秀能文》中的《晨妝》，“妝閣開清曉，晨光上畫欄。未曾梳寶髻，不敢問親安”；《才女嫁俗商》中的《枯樹》，“獨立空庭久，朝朝向太陽。何人能手植，移作后庭芳”；《記女能詩者》中的《題杏花雙燕圖》，“夕陽亭院曲欄東，語燕時飛扇底風。不管春來與春去，雙雙長在杏花中”。讀來清新自然，在所引詩中當為上乘。在古代，受家庭教育影響，出一能詩女子便被視為奇女子，正所謂“囊中有句皆成錦，閨里聞名未識公。遙憶花間揮手別，片帆天外掛長風”。
讀著袁枚書中的女子之詩，恍然記起前不久友人囑我為段子仙寫詩評的事。段芝先，筆名段子仙，忻州市忻府區人。“是一中年婦女，沒怎么上過學，高中畢業后就為生活奔波了。但此女喜看書，且過目不忘。寫詩也就是前幾年的事，不僅寫得好，還來得快，精于詩詞曲賦聯，在各級報刊及自媒體平臺發表作品上千首……此女子不簡單，學詩三年，遠超我等白頭，且出手極快，悟性甚高，現在正鉆研散文小說，真是個奇女子也。”友人如是說。
翻開《段子仙作品選》，第一組是七絕，一讀即知是寫母親的，詩前無題目，只標序號。“點燃日子滿堂紅”“鄉鄰事宴一條龍”“電視同哼梆子腔”，語言流暢，用詞貼切，一個農村老母親的形象躍然紙上。第二組詩寫父親，亦無題，詩前題記：“今天是父親節，我祝我父親身體健康，松柏常青，父親是地道的農民，勤勞善良是他一生的本色，也是中國億萬勞動人民的本色，致敬天下偉大的父親！如山大愛，深厚無言！”詩曰：“農民本色一生勤，愛護妻兒睦四鄰。火熱心腸人笑傻，溫和脾氣母偏嗔。閑時小站東門口，下地穿行小北村。最是開心街角坐，老爺廟上正黃昏。”袁枚有句云“花如有子非真色，詩到無題是化工”，認為“無題之詩，天籟也；有題之詩人籟也。天籟易工，人籟難工”。段子仙亦詩曰：“背馱烈日屐沾泥，汗水經年淌作溪。不改勤勞為本色，從來大愛是無題”，對第一、二組詩無題作了回答。
第三組為詩人自況九首，首首有題：分別為《自壽》《班》《衣》《食》《住》《行》《書》《詩》《花》。詩中寫道“寒梅寄傲不輸雪”“天真本色是村姑”，讀來深覺其文果然本色當行，詩人雖高中畢業就打工謀生，但格局并不輸大家閨秀，果然奇女子也。第四組七律，包括五首《恭賀侯琪老師畫展成功》，三篇賦記《杏花賦》《小憩有記》《采椒賦》，以及五言長詩《愛情天梯》、七言長詩《忻府行》《岢嵐采風》等。從其中所引典故，足見其“悟性甚高”“過目不忘”。
三篇賦記各有千秋，《采椒賦》寫農民采摘辣椒之苦，《杏花賦》說盡杏花風流，《小憩有記》則意境深遠，特別是結尾：“交游風月，真堪快意；坐偎天地，何謂孤單。偶擷煙花入句，常將苦難當甜。徐娘任老，勿須抱怨；廣廈雖無，隨處堪眠。披發而懷玉，逃名而樂山。運多潦倒，性本狂顛，生計艱難，阮途長困，時宜不合，蘇子同憐。嗟呼！欲問誰人不羈至此？乃是秀容段子仙。”重現“寒梅寄傲不輸雪”的村姑本色。
《隨園詩話》中載：“詩難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否則敷衍成文矣。詩難其雅也，有學問而后雅，否則俚鄙率意矣。”元好問曰：“詩家圣處，不離文字，不在文字。唐賢所為，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云耳。”何謂“情性”，“情”者，情感，“性”者，天性，“情性”即人天生的情感。《中庸》指出“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而元好問認為“有所記述之為文，吟詠情性之為詩”，詩歌是情感的產物，“情性之外，不知有文字”就是遵道而行。當然，詩歌畢竟是詩歌，除了要有真性情，還需要和修養、文采結合起來，達到“溫柔敦厚，藹然仁義”的境界。行文至此，我不禁要為段子仙作品中最后一首七絕《小院風情》點贊：“一畦玉米兩行蔥，半畝閑庭三徑風。幾縷鶯聲穿碧落，十分愜意比陶公。”這才是真詩！（彭圖）
（責任編輯：盧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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