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敏慈的視頻截圖。
89歲應該是什么樣？
是安靜地在家曬太陽，喝茶看報，遠離一切電子產品？還是微信聊天、手機支付、預約看病玩得溜，甚至還成為幾十萬粉絲的視頻博主？
今年，一位闖入年輕人社區的“不速之客”，在網絡上刮起一陣旋風。她的出現，也讓兩個不同年齡段的群體，向對方的生活邁出了更大的一步。
“嘿！大家好，現在年輕人都在玩B站，我也想來當一回UP主，你們說可以嗎？”端端正正地坐在鏡頭前，身后的電腦還開著B站的網頁，89歲的江敏慈笑眼彎彎，沒打草稿，8分鐘的開場白一氣呵成。
這是老人4月30日在視頻網站“嗶哩嗶哩”（簡稱“B站”）發布的關于自己的第一個視頻。
視頻的標題是她自己取的，她對網友喊話，《我90歲了 可以來B站做up主嗎？》。數據顯示，B站近八成的用戶年齡在18到35歲之間。89歲的江敏慈，仿佛是這個網站的一位“不速之客”。
“管它老少，適合我就行”
今年疫情期間，出門變少了，江敏慈和家人在一起的時間變得更長。在家里時，經常看到孫子豆豆對著電腦有說有笑，江敏慈就產生了好奇。
“他說在B站做視頻，還告訴我這是什么網站、做視頻是怎么回事。我就說，好，我了解一下。”江敏慈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搜索了剛剛認識的這個網站。
“原來可以在網上做視頻，大家都可以發彈幕、寫評論，很自由。”這給了江敏慈一個啟發。
出生于1931年的江敏慈，身上投射著近百年歷史的風云變幻。年少時經歷了社會動蕩、兵荒馬亂，成年后見證著新中國的成長，她的一生都和國家與時代緊密相連。因此，江敏慈早有將自己的經歷寫成自傳的想法。如果把自己的經歷做成視頻，不也是一種自傳嗎？想到這里，江敏慈興奮不已，趕緊把這個想法告訴豆豆。
盡管還在上高中，有著5年視頻制作經驗的豆豆已然是一個資深人士。他平時在B站上傳一些游戲相關的視頻和Vlog，保持著“佛系”更新。因此，江敏慈向豆豆尋求技術指導。
聽到奶奶的“奇思妙想”后，豆豆下意識地推拒：“不行不行，這是年輕人玩的，你怎么能來。”
江敏慈納悶，自己反復研究過這個網站，沒說不許老年人玩啊。
“管它老少，適合我就行了！”江敏慈再三跟豆豆請求，終于磨得豆豆松了口：“那就試試吧。”
在豆豆的幫助下，江敏慈注冊了自己的B站賬號，取名“敏慈不老”。第一期的主題也隨之定了下來，“說我年紀太大不行，那我就問問B站、問問網友，我行不行？”
視頻發出后，視頻迅速得到網友的歡迎。第二天一覺醒來，播放量就超過了200萬，兩天的時間粉絲數就破了10萬。
除了表示歡迎并贊嘆奶奶勇于嘗試新事物的精神，還有不少網友自發刷起了祝奶奶身體健康的彈幕。有網友打趣道，奶奶才是真正的阿婆主（UP主的諧音）。
“沒想過會被這么多人喜歡，不光是高興，和他們交流也學到了很多知識。”視頻的評論、彈幕，江敏慈都認真看過，對網友說，“我經歷了很多很多的故事，你們要是想聽，我將盡量滿足。”
如今，打開江敏慈在B站發布的任意一個視頻，總是會被無數“奶奶好”的彈幕刷屏。
江敏慈說話慢，網友們并沒有像在其他視頻里那樣互相提醒“手動1.5倍速”，而是發出鼓勵的彈幕“奶奶慢慢說”“我就喜歡這樣聽奶奶講話”。這個年輕的群體毫無芥蒂地包容和歡迎了她，對她的喜愛和支持溢于言表。
“活了這么多年，什么都經歷過”
《我85年前抗日戰爭逃難的故事》《1949年我讀的師范學校是什么樣的？》……3個多月來，江敏慈更新了不少視頻，有些是講述自己的人生經歷，有些是分享生活趣事，有些則是美食教學。
網友因好奇而來，因感動而留下。在江敏慈的“視頻自傳”中，她講述了人生中的一個個故事，如同歷史長河中拾起的一個個碎片，觸動了未曾經歷過的年輕網友的心。
出生于廣州市江高鎮江村的江敏慈，骨子里就是一個敢于反抗命運、目標明確的人。幼年時，她曾因戰爭四處輾轉，甚至被日本人追著逃難。初中在教會學校讀書的經歷，讓她受益匪淺，養成了善于接納和學習新鮮事物的性格。初中畢業后，由于家庭變故，長輩想讓她放棄求學，嫁入在國外做生意的富貴人家。但她不愿意，在母親的幫助下，勇敢地逃婚并考入師范中專。在師范學校，江敏慈一直自學高中的數學、物理等課程，后來又考入了衡陽鐵路學校讀書。
畢業后，江敏慈進入了當時的鐵路局工作。隨著項目的建設，江敏慈跑遍了祖國大江南北，參與過寶成鐵路、成昆鐵路、鷹廈鐵路等多條重要鐵路的修建。退休多年，她還十分留戀曾經的工作經歷，“那時候很辛苦，但是很快樂。”
在人生的許多重要節點，江敏慈的選擇和堅持讓人動容。“只要是我自己做的，都不后悔”，江敏慈說，“活了這么多年，我經歷的事太多了。大家喜歡聽，我也喜歡把這些講給大家聽。如果能給大家一些啟發，就太好了。”
“突然感覺歷史并不是那么遙遠，每一位老人都是見證國家成長、為國家為自己奮斗的行走的歷史書。”面對這些浸透著歷史鮮活氣息的故事，網友們感慨不已。
意外走紅網絡后，江敏慈的生活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早晨慢悠悠出門買點菜、和拳友一起打打太極，回到家不時給家人做頓飯。
江敏慈不算大的房間里，除了床和電腦桌之外，還擺著一張書桌和縫紉機。在自己的小天地，除了讀書看報，她還喜歡繡十字繡、用縫紉機給自己和家人做衣服。也不著急趕時間，做多少算多少。從小就學會了繡十字繡的她，將這個習慣保持了幾十年。“一繡十字繡就覺得安靜下來，是一種享受。”江敏慈說。
而做視頻，就是她充實的退休生活中一個新的嘗試。
伴隨著掌聲而來的，還有一些非議。有人質疑，奶奶是不是被迫拍的視頻，快90歲的老人還這么能折騰，是不是為了掙錢才運營的。
一開始，年輕的豆豆生了幾天悶氣。江敏慈就開導他，不要放在心上。
“這都不算什么。”江敏慈說，做視頻對自己和豆豆來說，只是一種愛好。但每個人有不同的看法，應該允許他們去說。
“我想做的事情，什么沒有做成過”
已經更新的19個視頻里，除了第一期的開場白和一些小花絮，大部分的視頻江敏慈都會提前寫個提綱，打好草稿。有時候在餐桌上，家人也會加入討論，為她的視頻出謀劃策。兒童節有一期視頻，江敏慈講自己幼年逃難時被搶走了一塊錢，她原本想說“我很傷心”，兒子提醒她可以說得更生動，“你以前不是說，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的嗎？”
每期拍完后，豆豆會幫奶奶把視頻上好字幕。江敏慈就會坐在旁邊，戴上眼鏡，一句一句地檢查。“既然大家喜歡，我就要對粉絲網友負責。慎重一些，是我的態度。”
如今，視頻的拍攝和制作還要豆豆來幫忙，江敏慈暗下決心好好學習視頻剪輯。“既然開始做了，我就要做好。之后整個視頻制作的所有流程全都要自己來做，不需要再求助豆豆。”
這兩年，江敏慈一直在老年大學學習。除了健康課程、拼音課程，她還報過視頻制作、抖音制作的班。之前她用舊照片做成視頻，還拿到同學聚會上向大家展示播放。
“沒人強迫我做。只要我想做的，沒有做不成的。”江敏慈說。
2014年，江敏慈和朋友一起坐游輪去三峽玩，出發前一天她才學會發短信。旅行中，朋友們都靠她和家里聯系。為了提高效率，她向船上的年輕人請教如何群發短信，學著發彩信照片。
江敏慈的手機上有不少軟件，微信、B站、抖音，一個個她玩得都很溜。買菜直接掃碼支付、出入小區展示健康碼，每次她掏出手機熟練地操作，總是會讓不少人驚嘆。“現在越來越多東西是在手機上操作的，不學不行。”江敏慈說。
在她的帶動下，不少年紀相仿的朋友也學著開始用手機和微信。江敏慈的微信里，有這些朋友組成的微信群，爬山的、打太極拳的、同學群……疫情期間，大家還一起用手機在線學老年大學的課程。“我不是全會，也不是不會，總之我用到哪里，就學到哪里。”
江敏慈說，進B站對自己來說也是一種學習。最開始對這個網站一點都不懂，不過現在既然開始做了，就要花時間精力去學習。
江敏慈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受疫情影響，她已很久沒去爬山了。但是前兩年，江敏慈隔三岔五就要和“山友”們一起去爬白云山。爬到山頂休息一下、吃點零食，和老友們聊聊天，自由而愜意。她的“山友群”里，年齡最大的有100歲。
“大家對于老年人有一種刻板印象，誤以為他們和現在社會交集不多。”看到奶奶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和喜愛，豆豆也很開心。
做了UP主之后，江敏慈最高興的一件事，是失聯多年的鐵路學校的老同學也跟自己聯系上了。“他們在B站給我發私信，說看到我了，叫我把微信號回復他們。”說著，她開心地笑了。（本報記者鄧瑞璇）
（責任編輯：梁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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