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不用實名和身份證，買賣手機卡號很隨意的聊天截圖。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潘志賢/攝
近日，不斷曝出的學生遭遇電信詐騙的案件引發社會廣泛關注。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經過調查發現，有大量學生信息在網絡上被標價售賣，而本該實名辦理的手機卡、銀行卡，不登記也能輕松買到。
高中生信息100元1000條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在社交平臺上檢索相關關鍵詞，找到數百個與“信息買賣”相關的QQ群，其中不少群的名稱直接為“學生數據交易”“銀行數據信息交易”。記者加入了其中一些QQ群后發現，這些群內的成員有買家也有賣家，人數在幾十至數百人不等，群中不時有人發布“出售最新學生數據信息，可私聊”“求購××地學生信息”等消息。
記者在群中發布了一條求購學生信息的消息，不一會兒就有多人主動聯系記者，問需要哪個階段、哪個地區的學生信息。記者問出售者有沒有河南高中生的信息，出售者以截圖的方式向記者展示了他的數據庫。在截圖上記者看到，有18個Excel文件，除了一個命名為“永城”（河南省商丘市下轄縣級市——記者注）外，其余17個全部命名為河南省各地市的名字。據他介紹，這里面包含的就是各個地區高中生的信息，開價100元1000條。
另一名出售者也主動聯系記者。他說自己有河南地區3萬多名落榜生信息。記者提出對真實性有疑慮，對方說“我做這一行都好幾年了”。經過交涉，在記者提出如果能免費驗證就立即大量購買的情況下，對方終于給出了兩張共25個學生的完整信息截圖。截圖上學生的姓名、性別、學校、家庭住址、聯系方式、父母姓名及聯系方式一應俱全，詳細程度令人吃驚。這名出售者的報價是普通高中生信息每100元1000條，“滑檔”學生和藝術生信息每200元1000條。這名出售者還向記者保證，所提供的“數據都是最新的”。
記者嘗試連續撥打截圖中的多個學生電話，求證到截圖上給出的信息全部真實，而學生及學生家長在得知自己的信息泄露后均非常震驚，不清楚自己的信息是何時被泄漏的。
那么這些出售者所提供的信息是從哪來的呢？
據了解，當前黑客已經成為個人信息地下交易產業鏈的關鍵部分。北京眾安天下負責人、知名“白帽子”“301”楊蔚對于考生個人信息安全曾做過專門的研究。他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這些信息非常有價值，有人買就有人賣。既然下游有人愿意花錢，那自然就會有黑客去攻擊這些目標。黑客非法獲取這些信息，拿到數據以后，就會有人接手。這里面還有大量二道販子的存在，在中間賺差價。”
某網絡安全公司發布的《2015年中國互聯網安全報告》顯示，目前國內網站存在的泄露信息漏洞共可導致約11.5億條個人信息泄露，占到了企業/個人網站可能泄露信息總量（26.3億條）的43.7%。其中，IT/互聯網網站可能泄露的個人信息最多，為5.23億條，接下來依次是醫療衛生網站2.4億條、電信運營商1.97億條、金融理財網站1.1億條、汽車交通網站5418萬條、教育培訓網站2462萬條。
有業內人士表示，很多網站密碼設計過于簡單，安全漏洞不計其數，很容易成為黑客攻擊的對象。
除了黑客之外，一些教育培訓機構內部人員還會主動販賣考生信息。8月24日，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宣判了一起培訓機構員工倒賣學生及家長信息的案件。在培訓學校、教育公司工作的楊某、徐某等6人，非法獲取、購買200余萬條學生及家長信息，除了定點向家長群發廣告，還在趕集網、58同城等網絡平臺出售。楊某、徐某等6人因犯非法獲取公民個人信息罪，被法院判處1年3個月、半年及緩刑1年等不同的刑罰。
170、171號段成了非實名手機號的重災區
有了受害人的詳細信息，詐騙分子就能夠針對受害人實施“精準詐騙”。在眾多電信詐騙案中，騙子所使用的電話號碼多是170、171號段。騙子為何青睞這兩個號段的電話號碼呢？
據了解，171號段與170號段都是虛擬運營號段。虛擬運營商從移動、聯通、電信三大基礎運營商那里承包一部分通訊網絡的使用權，然后通過自己的計費系統、客服號、營銷和管理體系賣給消費者。但是，虛擬運營商對代理渠道的把控不夠嚴格，國家對虛擬運營商的約束力也相對較低，所以，170、171號段成了非實名手機號的重災區，被詐騙分子利用做案。
記者在淘寶網上聯系了一家標明服務范圍為“170、171電話卡充值”的商家。得知記者要購買非實名制的電話卡后，客服人員介紹了一種名為“遠特卡”的聯通手機卡，并且明確說，這種電話卡不需要實名登記，每張售價33元。
記者問怎么付款，對方給出了一個銷售剪卡器的店鋪鏈接，并特別提醒記者，要把商品數量調整為“21件”。記者點開鏈接發現，這個店鋪的剪卡器，標價每件1元，當記者把購買數量調整為21時，結款頁面自動變成了33元。記者調查發現，市面上剪卡器的正常單價都在5元以上，記者問：“如果真的要1元買剪卡器你賣嗎？”客服人員回答：“不賣。”
除了在電商平臺能找到非實名制電話卡外，記者還在百度搜索上查詢到了不少售賣非實名制手機卡的QQ號。記者添加其中一人為好友，發現在這個賬號空間里，有許多日常經營情況的展示，不少圖片拍攝的是整箱發貨的電話卡。
據對方介紹，他銷售的這種電話卡無月租、無漫游、無最低消費，不需要進行實名登記。記者詢問：“會不會因為沒有登記而被停機？”對方很肯定地回答“不會”，原因是“公司已經登記過了”。
在前述售賣信息的QQ群里記者還發現，不僅有人求購、出售學生信息，還有人發布售賣銀行卡的消息，并在消息中寫著“洗黑錢、匿名收款轉賬不留痕跡”。售賣人給出的價格是“銀行卡＋身份證復印件＋預留手機卡＋開戶回執390元”，如果需要網銀盾再多加100元。
賣卡人說使用這種銀行卡交易，別人是“絕對找不到的”。賣卡人還說自己能提供各大銀行的賬戶，“你需要多少我都能提供”。
賣卡人說，自己只是一個中間人，銀行卡是從別人那里購買的，自己賺取的都是差價。不過他在與記者的交談中也顯得格外小心，他說“這幾天被電視報道嚇壞了”。
有民警表示，很多電信詐騙案之所以難破，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騙子使用的銀行卡并非本人開戶，而是通過網上購買的。就算公安機關找到了開戶人，抓到的也只是賣卡人，不是騙子本人。
消滅電信詐騙需要共同努力
針對網友普遍質疑為什么不能在受害人被騙后迅速凍結騙子的賬戶這個問題，有17年警齡的基層派出所民警張凱告訴記者：凍結手續是需要民警給受害人做筆錄，收集被騙的證據，并在呈報的立案被批準后，再呈報查詢及凍結手續。這個過程至少需要3個小時，而騙子將受害人轉賬的錢全部轉走往往只需要幾分鐘。等民警到達開戶行進行凍結時，錢早就被轉走了。據了解，目前電信詐騙的網絡服務器、犯罪嫌疑人所在地和被詐騙的贓款往往都在境外，偶爾有贓款不轉往境外的情況，受害人被騙的錢也會在半小時內被迅速分解、多次轉賬、各地提現。
由于電信詐騙屬于“非接觸式”犯罪，涉及多個領域，因此要打擊和防范電信詐騙，需要多個部門的共同努力。
今年3月4日，銀監會發布 《關于銀行業打擊治理電信網絡新型違法犯罪有關工作事項的通知》，對銀行業打擊治理電信網絡新型違法犯罪工作進行了全面部署：要求銀行業金融機構嚴格實名制管理，充分利用身份證聯網核查等技術手段，認真審核辦理人身份證件；同時嚴格限制開卡數量，每人每行開卡原則上不超過4張。在通知中，銀監會還要求銀行業金融機構全面梳理完善業務流程，提升內控水平，切實加強銀行卡安全管理，不斷強化行業自律，嚴格落實社會責任。
今年4月9日，工信部曾經回應媒體稱，已針對電話實名制落實不嚴問題，緊急約談了3家虛擬運營商，責令企業立即整改，并暫停對此3家虛擬運營商核配新的碼號資源，在整改到位前不予開放。
除了政府部門外，網絡搜索引擎服務商也責無旁貸。
8月22日，家住河南沈丘的唐雪蓮為了把網上預訂的火車票退掉，從百度上查到一個退票電話，打過去竟然被一步步騙走6萬元。那是她為給重癥腦癱的兒子看病而四處籌借的救命錢。
在唐雪蓮被騙案發生后，百度發表聲明稱：“當前，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搜索結果自動抓取海量第三方網站信息的特性，通過機器點擊等非法行為，讓含虛假信息的鏈接在搜索結果頁排名靠前，來提升網民點擊的概率，借機施行詐騙。”對此，百度將“將不斷強化反作弊系統，并加強人工排查干預來打擊此類行為，防止網民誤信不實信息”。
有專家建議，要消滅電信詐騙，除了需要通過政府監管、企業自律、社會監督等手段外，國家有關部門以及媒體也要加強對公眾安全防范意識的普及。同時，公眾也要不斷提升自身素質和辨別能力，不要隨意打開短信、微信中的陌生網址鏈接，更不要輕信陌生人涉及轉賬要求的電話。
（責任編輯：盧相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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